為書房起名
很早以前就渴望有屬于自己的書房,然后給它起個好聽的名字。
進城讀書以前,一家人住在兩間老木房子里,十分擁擠,那些最愛的連環(huán)畫裝滿了幾個紙箱子,滿滿地塞在床底下。我一個堂伯父是中學(xué)教師,他在木壁上釘了個書架,上面擺了一列長長的書。我也仿起他來,在靠近窗戶的木壁上裝了兩個木架,搭上一塊杉木板,一個簡易書架就形成了。上面擺放著我的課本、作業(yè)與一些閑書。爺爺見我擺上了書本,他也把豎排版的《古文觀止》堆放在書架。我進城讀書了,爺爺年歲大了戴上花鏡也看不清書里的字,書架上的那些閑書便極少翻動,滿是蛛網(wǎng)與灰塵,書頁黃黑,書眉書脊都被蟲子咬得殘破不全。
我有了自己獨立的空間的時候,那些淘來的書籍仍舊堆放在紙箱里,差強人意的是終于有個可以讀書寫字的書桌了,頓時覺得,空間很小,世界卻很大。那時,我便想起應(yīng)該把這個六平方的小房子起個名字,也算是風(fēng)雅了一場,我便把它取名為“二用齋”。顧名思義,就是既作臥室也作書房,充分發(fā)揮了這個小小空間的作用。有個安靜的小環(huán)境讀書,那時的我是特別滿足的。
2003年,我買了朋友的二手房,三室二廳,簡單裝修之后,顯得寬敞明亮,條件算是大大改善了,心想這輩子能住這么寬的房子,又在校內(nèi),上下班均方便,應(yīng)該知足了。我便騰出一個房子專做書房。那幾年家里的書漸漸多起來。除了教學(xué)的資料書籍,業(yè)余讀的書比較雜,比較多,讀完之后隨手往紙箱里一扔,便很少過問了。有時為了弄清某個問題需要檢索資料,查找讀過的舊書,要很吃力的把十幾個紙箱子搬出來,抖抖灰塵,忙碌半天才能找到相關(guān)的書。這樣太折騰人了,也深感這么些書長期待在紙箱里、編織袋里,在黑暗的角落里,真是委屈它們了。妻說去定制個書柜吧,那些不必要的就賣了廢紙。這樣,我擁有了人生第一個書柜,可以裝下五百余冊書籍。那些裝不下的,有些被妻子作廢紙?zhí)幚淼?,有些依舊躺在紙箱里。書房儼然是個書房了。我也想著應(yīng)該給它一個名分,取個應(yīng)景的名兒。以前給人家孩子取名,我都要慎重細思,既要考慮來源,盡量名出有典,文雅有意蘊,又要考慮聲音平仄。等到自己給書房命名的時候,這些似乎都不做要求了,聽著窗外雨聲滴瀝,連綿數(shù)日不止,我拿出筆墨在紙上寫了“苦雨”二字。
年輕的時候我是很忌諱雨的,都因了身體的緣故。當(dāng)天氣陰沉的時候,我渾身不適,梅雨季節(jié),或是初春,或是秋冬交際,頗令我苦惱。多年來,身體就是一張晴雨表,我的苦悶與天氣相關(guān),天晴我晴,天陰我陰。以前我愛上喝茶,喝很釅很釅的黑茶,煮得化不開的稠濃,同事們說可以提神,可祛濕氣。幾十年來我保存了喝茶的習(xí)慣,從未中斷。我請人刻了枚閑章“苦茶齋主人”,以此紀念那些喝茶嗜茶的日子。我已習(xí)慣了于書房里泡一杯濃茶,于窗前讀書寫作的時光,那種自由的不被人打攪的清閑,是人生最快樂的風(fēng)雅。
后來讀周zr先生的系列散文,似乎對“苦茶”懂得更多了些。茶如人生,人生亦如茶!zhitang老人的心路歷程,文學(xué)與操守,家庭變故,兄弟反目,無可如何的心緒,讓他在苦茶中消遣殘生。因了作人先生,我那枚“苦茶齋主人”的閑章,便廢棄不用了。不止是老人曾用“苦茶”的筆名,更是為我尚未參透人生的苦味與孤陋,我的書房故不能命名為“苦茶齋”,或許只有“苦雨”二字應(yīng)了檐前淅瀝之景,合了我心中之情。
四十歲前的心情,用“雨”來形容是十分妥帖的。喻之以“苦”,其實也是寫實。身體的變化,在四十以后漸漸穩(wěn)定。我搬遷新居之后,住在王府花園,整面墻壁都做成了書柜,還是難以承載那些亂七八糟的書。每次做衛(wèi)生,妻說你把你的書房整理好就行了,其他的不用管。一個習(xí)慣于呆坐書房的人,哪里有不亂的呢?每天都要翻看幾本書,都要查找一些資料。下雨不上課的日子,是最好聽雨的。我的書房連接陽臺,窗外是高大的白玉蘭與茂密的石榴樹,靠著壁墻,聽著或緊或慢的雨聲,翻看《小窗幽夢》之類的閑書,不失為一種樂趣。哎,“苦雨”二字,漸漸也不應(yīng)景了。人生就是這樣,每個階段,都有每個階段的心態(tài),自然生成,無需模仿,無需學(xué)習(xí),就好比大自然一樣,到了哪個季節(jié),該有的顏色與景致,自然就會有的。
這幾年心態(tài)漸漸變了,人生的盛年已不再屬于我。陶潛說“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及時當(dāng)勉勵,歲月不待人。”我已經(jīng)深感到了人生的秋季,歲月的滄桑早已沉淀在頭頂,沉淀在臉上、腿上與手上。因了讀書,因了寫作,當(dāng)然也因了現(xiàn)有的職業(yè),我的世界似乎變得窄小了,關(guān)照現(xiàn)實的少了,懷舊的情結(jié)卻一天深似一天。與兄弟、朋友談天說地,最大的感慨就是,這一輩子轉(zhuǎn)眼就過來了,到了一個初具“佛心”的年齡。該看不該看的,似乎都看到了,不該發(fā)生或者不愿意發(fā)生的事情,還在身邊演繹著,我們已經(jīng)開始以旁觀者的態(tài)度在消磨著時光,在等待著結(jié)果。在這樣的日子里,最難得的回憶,就是曾經(jīng),就是過往,就是那些從有記憶以來開始發(fā)生的故事。于是,故鄉(xiāng),就成了生命里再次燃起的火焰,她讓我反復(fù)去歌唱,去吟哦,去書寫,去記錄。我的筆下與書里,少不了故鄉(xiāng)的人事,少不了故鄉(xiāng)的山水風(fēng)情。
我的故鄉(xiāng)叫“里仁”,一個樸實卻很有文化意蘊的名字,她來源于《論語》。
不過多久,新房子就要交付了。房子面積較小,我計劃把車庫裝修成書房。幾名藝術(shù)老師說叫做工作室,工作什么呢?我不是藝術(shù)家,不是設(shè)計師,我只是個喜歡讀書的教書先生。我想,等裝修好之后,我會在壁上掛個“里仁居書屋”的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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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乘風(fēng)
一層太潮濕
作者回復(fù):
可以防潮處理的。無妨。問好老師。
2022/12/5 9:09:36
都梁月
一朝書齋題名,喚來風(fēng)雅盈室!
王忠義
年歲不同,感悟不同,書房的名兒也隨之變化。唯一不變的是,文作者愛書、淘書、讀書、做學(xué)問。向陳老師學(xué)習(x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