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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武岡文學(xué) 龍門獵隊

龍門獵隊

封清 2017-04-23 00:01 12
言宋點評:山野之風(fēng),迎面撲來。

很多年前,狩獵是龍門村青壯年男子都會的一門手藝。和木匠、篾匠、瓦匠、屠夫等有所不同的是,這門手藝更加原始而神秘。

湘西南山高林密,雪峰山群自西南起于綏寧巫水,南接湘桂間的八十里大南山,北至益陽境內(nèi),山勢連綿,波瀾不絕。龍門村臨山而建,像一片落在山腳的枯葉,緊貼大地,這里的子民除日出而作,日暮而息外,因田畝稀薄,加之野獸頻繁毀壞農(nóng)田作物,遇農(nóng)閑時節(jié),常結(jié)隊進(jìn)山狩獵。

雪峰山的野物多不多?父親瞥了我一眼,不屑地說:爬不完的大山,你說野物多不多?六七十年代,時常有野物跑下山,記得有一回,還是集體化的時候,隊里蒔完晚稻,都在田里薅草,從龍門山方向跑下來兩頭黃山羊,毛色油光發(fā)亮,肥壯得很,我們拿起扁擔(dān)飆起腳去追,可哪里又追得上,聽說后來被下邊的李家灣堵到一只,另外一只鉆進(jìn)了山里。

父親唏噓,我卻神往,后來又說起龍門獵隊,說起龍長命。解放前夕,這是一個技藝高超的神獵手,死了有半個多世紀(jì),還常被人掛在嘴上,或記載于書中。據(jù)說此人年少時師從一名老武師,成年后習(xí)得一身本領(lǐng),七八條壯漢都近不得身,加之槍法精準(zhǔn),熟識野獸習(xí)性,擅長循跡追蹤之術(shù),爬山涉水,如履平地,性格又慷慨直率,行事素有古風(fēng),不僅獵隊成員個個敬服,就連當(dāng)?shù)氐耐练祟^子鄧兆瑞都對其頗為激賞。鄧曾數(shù)次登門拜訪,想拉他入伙,并許諾其第二把交椅,但龍始終謹(jǐn)遵師命,不愿上山做為非作歹之事,鄧終無果而返,后來不管匪類怎樣為禍鄉(xiāng)里,終究沒有在龍門村撒過野。

對于所獲獵物的分配,龍長命公正無私,憑各自出力多少為準(zhǔn)繩進(jìn)行分配,從不挾技欺人,對于家境特別貧困者,常照顧有加,眾人皆服。除本隊二十幾號人馬外,其余附近村子的獵戶也紛紛入伙,各憑自愿,鼎盛時期,獵隊多達(dá)四五十號人,獵犬百余,聲勢浩蕩,蔚為壯觀。在狩獵期間,一切行動都要聽其指揮,不得亂套。

因雪峰山古有梅山之稱,所以當(dāng)?shù)氐墨C戶都信奉梅山教派,遵守著山里的禁忌。一要衣衫整齊,不然被視為對祖師爺張五郎的不敬,二要途中謹(jǐn)言慎語,不得講粗話野話,三是不可隨意大小解,恐沖撞了山神。

自東向西穿過龍門院子,就是莽莽山林,山勢巍峨聳立,峻嶺峭壁不絕,多溝塹與山洞,林間溪澗如練,清冽見底。這里的野獸種類繁多,但各自謀生,相安自得。豺狼虎豹,野豬豪豬,林鹿麂子,野雞野兔多不勝數(shù),更神奇的是在臨近縣城新寧境內(nèi),傳說有野人出沒,幾年前,某中央記錄頻道專門實地勘察,并拍攝成紀(jì)錄片。

野豬為禍最大,往往一夜之間,就能將坡地上的莊稼毀于一旦。但其性情兇猛,報復(fù)心強(qiáng),俗話說,打虎要付膽,打豬要付板,其厲害程度可見一斑。因此落單的獵戶,或砍柴人,如果遭遇野豬,通常會退避三舍,不敢招惹它們。一些地方上的個別獵戶,不肯放過眼前機(jī)會,仗著槍快,最終落得重傷殘疾的也有。我們村就有一位老獵人,數(shù)年前,應(yīng)人之邀前往黎明村打野豬,三個人在坡上作好埋伏,槍響后,硝煙還沒散去,野豬受傷,卻沒有斃命,便直沖沖地朝他撞來,他躲閃不及,在此生死關(guān)頭,多虧了他的兩條獵狗,忠實的獵狗將主人護(hù)在身后,和野豬展開撕咬,結(jié)局慘烈,一狗被撞傷內(nèi)臟,嗚咽兩聲,當(dāng)場殞命,一狗被咬斷前腿,瘸了。

大家又說龍長命,這條身材魁梧的漢子,不僅槍法高超,更擅長謀略,他領(lǐng)隊打野豬,以伏擊為主,從未失手。其搜索方式堪稱一絕,旁人根本無法理解,他總能從野豬的蹤跡中,準(zhǔn)確地分辨哪些是主蹤,哪些是分蹤,根據(jù)腳印又能判斷出野豬的數(shù)量與個頭,更甚者,能從殘草落葉,足印水跡中鎖定野豬的大致方位。

打獵如同行軍打仗,設(shè)伏也很講究,需從逆風(fēng)處包抄,選擇高地隱匿身形,身手矯健者攀登上樹,以確保人身安全,此時人、狗俱鴉雀無聲。再選派幾名槍法出眾的隊員,悄悄埋伏在野豬逃竄的必經(jīng)之途,防止其突圍。一旦槍響,林中葉落如雨下,無數(shù)獵狗狂吠突擊,草叢劇烈晃動,野豬慘烈嘶吼,最后的瀕死掙扎,在群狗的圍攻中很快落敗,從埋伏到打掃戰(zhàn)場,通常極為神速。

這只是一個故事,當(dāng)年的龍門獵隊,當(dāng)年的龍長命,都已作古,只是后來,關(guān)于獵人和他的忠犬的故事,在這片土地上,從未斷過。

英雄不在,鼠輩為患。前些年,槍支被政府收繳后,人們把貪婪的目光轉(zhuǎn)向了山川河流。在山腳、田埂、河畔,時常可以見到幾幫人馬,背著電魚機(jī),掃蕩而過。農(nóng)藥化肥,過度使用,幾年下來,連老鼠都被毒死得差不多了。清水嘩嘩的河溝,也成了死水,見不到一尾游弋的魚。人們似乎沒有發(fā)覺,村莊空蕩后,退卻的山林還沒有恢復(fù)元氣,蔓延的雜草早已占領(lǐng)了院落、小巷。

龍門獵隊,在歷史中,活色生香,在現(xiàn)實里,卻已消失匿跡,那些在山地間奔走,如履平地的身影,早已越過了無數(shù)重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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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列表

林日新

真實的獵人生活,龍長命老先生是當(dāng)了一輩子雪峰山“守山人”的。我同事的爺爺。會劃水,會打卦,會治蛇傷……

277年前

大執(zhí)無覺

這樣的文章我是寫不出來的。

357年前

作者回復(fù):

曾兄過謙了,我是之前翻閱了不少資料才敢動筆的,文字粗鄙,不能和曾兄相比。曾兄的文章也是極好的,你的文章我每次都有拜讀。

2017/4/25 20:13:45

王業(yè)春

鄉(xiāng)土氣息“活色生香”,讀得我這個生在山邊的男人也想挎上獵槍去山上狩一回獵了!

647年前

作者回復(fù):

其實我也親身參與過打獵,只不過是打一些野兔、野雞之類的,獵兔子一般是晚上,非常有趣的活動。

2017/4/24 19:17:56

朱云峰

悠悠往事,娓娓道來。青山仍在,人物全非。

767年前

作者回復(fù):

青山依舊在,英雄緲無蹤。感謝朱老師的留評,晚輩和先生是本家,還請多多指點。

2017/4/24 19:16:28

水云生

有分量,好文!

717年前

作者回復(fù):

謝謝水云生老師,問好。

2017/4/23 21:16:51

王老金

贊了一個,文章不錯。但更喜歡“我走了,你留下”

887年前

作者回復(fù):

感謝王兄的留評和點贊,上一篇側(cè)重于抒情,估計更合您的胃口。

2017/4/23 20:35:28

湖南葉落無聲

好文章!

867年前

作者回復(fù):

謝謝歐陽老哥,問好。

2017/4/23 20:33:51

冰糖葫蘆

寫得好!有一貫的風(fēng)格!

827年前

作者回復(fù):

和冰糖兄比較,小弟差距甚遠(yuǎn),你的文字細(xì)膩靈動,給了我很深的感觸。

2017/4/23 15:57:07

言宋

梅山地區(qū),是一個歷史地理名,一般指新化、安化境內(nèi),說是雪峰山地區(qū)也未嘗不可。新寧稱雪峰山地區(qū),可能不妥,其山或應(yīng)屬五嶺山系。

677年前

作者回復(fù):

我從百度中得知,雪峰山自宋起被稱梅山,宋以前叫會稽山,新寧地區(qū)確實不知,再次誠摯感謝言宋老師指正。

2017/4/23 9:58:36

言宋

以前,農(nóng)村的溝渠小魚、泥鰍、鱔魚多,現(xiàn)在少了。還有,用作水利的溝渠很多廢棄了,哪還有魚呢?,F(xiàn)在是政府出資修的水泥溝渠,直直的,也沒魚。

707年前

言宋

六七十年代,鄉(xiāng)村時常見田雞、黃鼠狼,人們也圍獵,但少有所得。

797年前

言宋

后來不管怎樣為禍鄉(xiāng)里,終究沒有在龍門村撒過野---這句話的主語應(yīng)是鄧兆瑞吧。在后來前作一句號,再冠以主語,意思要明確一些,要不,容易理解為是龍的行為。

747年前

作者回復(fù):

言宋老師讀得真細(xì)致,讓我心生愧疚,已更正,感謝老師,遙祝夏安。

2017/4/23 9:4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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