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如果，愿有歲月可回頭》

我該如何寫您，我的表哥……

9月1號中午11：30，哥哥來電，說您快不行了。我批評哥哥亂說話，我說表哥您好著呢！8月1號您和您的戰(zhàn)友聚，8月10號您發(fā)聚會照片給我，那樣活力陽光、帥氣樂觀的您，怎么可能不行了！

當(dāng)我表哥四十五年，因為娶了堂姑，在輩份上您很是得瑟，對外您是姑丈，可是不甘吃虧的我私下稱呼您表哥，您雖然經(jīng)常挑逗自己是長輩，但每聽到我叫表哥卻歡喜無比。您是部隊領(lǐng)導(dǎo)，我是半文半商，我們身上流著相同的血液，也就不在乎這種那種頭銜，您的官再大，于我，只是表哥，我的生意再好文字再輝煌，于您，也只是表妹。近半輩子的親情真誠，同在廣州城，幸福安康、歲月靜好是我們彼此的默契承諾。

如此溫和的表哥您，怎么可以說走就走？

掛了電話，直奔您處。

從天河?xùn)|圃到海珠赤崗，往事一幕幕涌上心頭——

小時候家窮，您從湛江給我買來昂貴時髦的蘭皮書包，我不愛慕虛榮，但我卻因您在同學(xué)面前昂首挺胸，有好書包我學(xué)習(xí)起來很有勁，成績一直是班級名列前茅；高中輟學(xué)后，我的母親，比您大三歲的您的姨媽，讓我去部隊跟隨您，我愛面子，也不想麻煩人，我說我要靠自己，在那個有個小工作就算跳出農(nóng)門的年代，所有親戚都認為我傻，您安慰母親說，“尊重晚艷，她行的！”

您一句“晚艷行的”，讓我奮斗了好多年。

我們是一家人，我們也是一類人。缺什么都不缺自信，少哪樣都不少骨氣，然后的然后，我的《回頭看自己》六十八萬文字浸泡的全是血淚，印刷工作二十年，潛伏寫作十年，創(chuàng)業(yè)艱辛早期、火熱新浪博客期，以及后來的公眾號“晚艷的小院”，有一個身影篇篇到訪，有一種評論字字暖心，有一腔鼓勵句句如金，大大咧咧的我從來沒懷疑過那是您，因為您和我都在廣州，我們和其他同城的親人一樣，隔三差五會見面，談甜蜜辛苦、論家長里短，直到有一天，家鄉(xiāng)人網(wǎng)、新浪博客、晚艷的小院公號，同時顯示您對我的驕傲和自豪，我才知道，原來，那個一直默默關(guān)注、真誠鼓勵、明里暗里督促我的人，是我的姑丈表哥您。

您說您是我的文字粉絲，我的每篇文章每段文字，十多年來您都有認真閱讀。聽您如此，我雖然表面謙虛內(nèi)心卻無比怯喜，我平凡的表面隱藏的全是內(nèi)在面子，骨子里一直記著您說的“晚艷，她行！”因為您的認可和關(guān)注，我越來越努力，也取得了外人眼中認為不錯的小成就。低調(diào)的您在夸我的時候無比高調(diào)，在網(wǎng)絡(luò)和現(xiàn)實兩個世界里，您每時每刻推廣我、無時無刻不推崇我，把我說得象孫悟空一樣神奇，象劉胡蘭一樣勇敢，象董明珠一樣能干。雖然難為情，可我因您的鼓勵而溫暖，因您的夸獎而幸福，因您為我的驕傲而努力使勁。

可以說，我一路成長離不開您的關(guān)注和鼓勵。我任何微不足道的成績都希望您能發(fā)現(xiàn)、都渴望您會欣喜，八月，我入省作協(xié)了，前幾天，有國家型書刊來郵電將我的一篇文推上海外雜志了……這些，我還來不及向您顯擺，您怎么能夠如此離去？

經(jīng)過中山大道，跨過琶洲大橋，穿越珠江水，行進沿江路，無論我撥打多少次電話，不管我傳送多少條微信，您都不回只言片語，一段又一段往事，因您的沉默鋪滿東圃到赤崗的路——

十四年前，有段刻骨，有關(guān)您。

那年，我的母親，您的姨媽，來廣州。我剛卸任印刷廠長自己創(chuàng)業(yè)，省吃儉用著住在窄小的出租房，我沒日沒夜色地忙印刷業(yè)務(wù)，您和姑姑代我?guī)赣H越秀白云、天河城北京路地逛，陪母親游玩、給母親買衣服、讓母親吃好的住好的，當(dāng)時，我發(fā)誓等日子好了，一定好好報答您。可是，在母親回武岡后不久我得知，您陪母親的那幾天，我的表弟暉，您唯一的兒子，在西安出了車禍差點沒命，您白天若無其事地陪我母親，晚上悲傷欲絕地守護表弟……表哥，您把我欠您的人情帳刻進我骨子里，讓我此生都沒法償還。

十三年前，也有段刻骨，有關(guān)您。

我的母親，您的姨，忽然患癌，長沙湘雅醫(yī)院手術(shù)室外我嚇得渾身發(fā)抖，哭得稀里嘩啦，我找不到出口就給您發(fā)信息，遠在云南出差的您搖控陪我勇敢面對，母親的手術(shù)順利成功您的信息同步到來，“晚艷，手術(shù)順利，很是欣慰，相信姨媽能早日康復(fù)，你、姨父等都要保重身體！”天真的我聽信醫(yī)生的話，以為母親好了，堅信老天有眼，然而，半年后，母親在老家武岡人民醫(yī)院、在一針桶又一針桶的胸腔積液里，再也沒醒來……您，一次又一次耐心倍至不厭其煩地給我電話和信息，跟我講我的姨媽您的母親，我的母親您的姨媽，兩位母親生時的偉大、賢惠、堅強和善良，您說，母親們又會相聚，母親們在另一個世界看著我們，母親們渴望我們都過得好……一路鼓勵相隨，一直相伴相依，表哥，您把恩情刻上我的意志、溶進我的血液、鉻于我的骨髓、釘駐我的精神，也讓我此生無法償還。

一切的一切，我都感恩銘記刻在記憶，點點滴滴記在心里。感恩感謝的最好方式，就是努力做好自己，我要求自己盡全力做個象您一樣頂天立地、讓親戚朋友引以為榮的人。

幾年后，我灰白的心開始有了彩色，然而，和母親有關(guān)的痛終究無法修飾，自半年時間不解衣帶地在各醫(yī)院照顧母親后，我開始排斥醫(yī)院、害怕醫(yī)院，害怕大大小小的針桶，也害怕醫(yī)院那些穿著白大褂面無表情的護士醫(yī)生。

您知道我怕進醫(yī)院，無比無比的怕，可是，我來赤崗找您，您卻躺在蒼白的醫(yī)院里，還是陰森的ICU房，我壯著膽子呼喚姑丈，我聲聲句句輕叫表哥，您全程不理不睬，您不搭理我，也不搭理您的妻子，我的姑姑。對您最疼愛的兒子，我的表弟暉，您同樣不言不語，您不管老二三四從長沙深圳增城趕來的我的其他三個表哥、您的三位至親弟弟，您更全然不顧通宵達旦守著您、為您獻言計策、因您絞盡腦汁的從湛江、南沙和全國各地涌來廣州關(guān)愛您的戰(zhàn)友領(lǐng)導(dǎo)和手下同僚。

徹夜陪伴。

徹夜等待。

徹夜祈禱。

徹夜渴望。

一撥又一撥來訪，無一不議論您在部隊為人領(lǐng)導(dǎo)時的大公無私和清廉勤勉。

一個又一個嘆息，無一無感嘆您為人處事只是您幫人不愿人幫您的默默無聞與和藹善良。

部隊?wèi)?zhàn)友說您德高望重。

賢妻姑姑講您溫暖體貼。

能干暉弟評您堅毅剛強。

親朋好友論您無私閃亮。

如此這般偉岸的您，在2018年9月2號凌晨近兩點棄大家而去，您留下書房密箱里那一排排軍功章，沉默地陪著您的四杠軍裝……

和您的微信聊天停留在2018年8月10號。

回頭看看，您我兄妹緣聚四十五年，完整相處也就這四天。

9月1號，我在家屬等待處膽戰(zhàn)心驚，您在ICU房心如止水。

9月2號，我陪著姑姑肝腸寸斷，您躺在冰庫安靜如墨。

9月3號，我看著從全國各地來的領(lǐng)導(dǎo)戰(zhàn)友單位組織親人朋友為您忙碌哀嚎，您無聲無息地任銀墓園的工作人員排布涂抹。

9月4號，我站在幾百人的哀悼隊伍里淚如泉涌，您佩戴軍工章身穿海軍服、蓋著鮮艷燦爛的黨旗，安然又慈祥……

您的組織，愛您。

您的戰(zhàn)友，愛您。

您的親朋，愛您。

國家和人民，愛您。

您的侄女和表妹，我，也愛您。

可是，我該如何寫您？寫如此不管不顧就離去的您……

今天，2018年9月4號，廣州天河銀暮園白云廳，哀樂長鳴，一橫兩豎黑白搭配的哀辭蒼白了廣州藍天、灰暗了南粵大地——

……寫您，我不懂如何開頭，也不知如何結(jié)尾，我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如何面對在您身邊卻不知您患病一年、欠您重重情義還來不及還您一份的我。

……如果有來生，望您我再續(xù)親人情。

如果有如果，我唯愿歲月可回頭……

——僅以此文：

沉重哀悼我的表哥、原廣州海軍基地副政委李任杰。

由衷感謝幾天以來為我表哥辛苦奔波的組織、領(lǐng)導(dǎo)、老鄉(xiāng)、戰(zhàn)友。

真誠祝愿我生命中的每一位貴人恩人親人和朋友，都生活幸福、安康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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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晚艷2019.9.5于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