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沒有送達(dá)的情書（石榴樹下的思緒）

花，本是植物結(jié)子的父本，因她以妖嬈艷麗的姿態(tài)吸引蜂蝶為她傳媒，她才能完成繁殖后代的任務(wù)。她的鮮艷，美麗也引發(fā)文人墨客的欣羨，常常把花比作漂亮的女人?！盎湔l家？“說美女不知進(jìn)了哪戶人家的門；“名花有主，“比喻佳人已有了男主人。

可就是這自然界中的生物本能開花結(jié)子，被文明人類無限引伸，贊美。并且還將這花兒也分成三六九等。封牡丹為花王，雍容華貴，稱富貴之花，大多比喻那些端莊、嬌美的大家閨秀或帝王朝臣家的千金；桃李妖艷，被稱為美而輕薄的多情女人；蓮花純潔雅觀出污泥而不染，被稱為小家碧玉……

而石榴花卻不被親睞，我想她若有知會自嘆命運(yùn)多舛。我也為此花抱不平，無論牡丹芍藥，桃花玫瑰，雖嬌嫩粉紅，但誰又比得上石榴那樣紅得純粹，真是赤子之心。沒有淡妝濃抹的做作。也許她不被看好，是沒有趕上春天吧：“可惜庭中樹，移根逐漢臣。只為來時晚，花開未及春?！?/p>

古詩云：“猩血誰教染降囊，綠云堆里潤生香。游蜂錯為枝頭火，忙駕薰風(fēng)過短墻?！熬鸵蚴窕ㄌt，連游蜂玩蝶都見了以為是枝頭上燒著火，嚇得忙逃過矮墻而去。

又有：“似火石榴映小山，繁中能薄艷中閑。一朵佳人玉釵上，只疑燒卻翠云鬟?！耙欢涫窕湓诿兰邀惖挠疋O上，一看還以為是她頭上著了火。可見石榴花真是如火如荼。

現(xiàn)在，五月的夏風(fēng)把千樹萬樹石榴花吹開了，綠翠的石榴樹上真如萬簇火在燃燒。我老家的院子里就有很多石榴樹。每年石榴成熟的時候，我們一群孩子們就來到石榴樹下摘石榴，我們太矮小，摘不到石榴，媽媽看到，就忙給我們每人摘一個。我們把石榴皮剝?nèi)ィ锩婢吐冻鲆慌排诺t色的、碎玉般的石榴子，掰出來放進(jìn)口中，酸甜酸甜的，很好吃。大人們還說，多吃石榴，可化食健脾胃。

今天是五月十一日，農(nóng)歷四月十九，我來到鄉(xiāng)里家中，在老院子里轉(zhuǎn)了轉(zhuǎn)，過去各家各戶的舊屋都消身匿跡了，代之而起的都是高樓大夏。為了建房，大家屋前屋后的石榴樹都不見了。整個院子，就我家那坍塌了的土磚屋斷垣殘壁旁還站立著那棵有著幾十年樹齡的石榴樹，她孤零零的卻依然郁郁蔥蔥，也長高大了許多，枝繁葉茂、玉樹臨風(fēng)。遠(yuǎn)處望著，濃密的綠葉間，真的如燃燒著熊熊火焰。

我走近了她，站在這石榴樹下，勾憶起我無窮的遐想，思緒紛飛：

那一年，我二十三，她二十歲，她的名字叫榴花，我們是在一個村子里長大的。說實(shí)話，那時我們是相愛了的。而且，在雙方的心中，都有一個共同的愿望：白頭偕老。

人世間最讓人苦惱的就是靈魂被捆綁，而且是一種無法掙脫的牢籠般的捆綁。就因?yàn)槲壹腋F，榴花被他的家人親戚圍追堵截，活生生的把她推到公社公安特派員兒子的洞房里。那一晚我站在石榴樹下徹夜不眠。石榴花依然火紅，可那身石榴花紅色的少女裙子再也沒有在我眼前閃耀過。

石榴花又開了，我只是對花感嘆：“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笆朗码y料，我當(dāng)上了大隊學(xué)校的民辦老師，一連三次戀愛都失敗了，其中一個懷孕了，但被他家人抓去流產(chǎn)了，而我們的愛情也流產(chǎn)了……

那一年，農(nóng)歷四月，石榴花又開了，依然那樣旺盛，月光的銀白都遮蓋不了她的丹紅，夜深的涼風(fēng)，吹不冷她那如火的溫暖。

我坐在我家門口那棵大石榴樹下，月光已經(jīng)上了中天，忽然，我面前站著一個穿紅裙的人，我以為眼花了，用手揉了揉，紅衣女依然站在那里。我以為在做夢，用力在自己手臂上捏了一下，很痛，不是夢。她張口了：“我今天回的娘家，你心中還有我嗎？“多么熟悉的的鶯語，這不是三年沒見過的榴花嗎？“我的心在驚喜了一瞬間又悲傷下來了。

“我心里有你又怎么樣？我保護(hù)不了你，你還不是走了嗎？“

“你知道嗎？我還是一個處女?！?/p>

我心中一驚，我相信她不會在我面前說假話，但我也不去問為什么，只是猜想：要就是那男人是個性無能；要就是她還在愛著我，在與那個男人以死抗?fàn)帯?/p>

她把手伸向我，我握住了他的手，她說：“到學(xué)校你住處去?！拔翌^腦慒了，發(fā)出嗡嗡的響聲。此時無聲勝有聲。我們默默地走在通往學(xué)校的青石路上，稍缺的月亮已在天頂，我們的影子影子好矮小。

沒有過多的離別時的訴說，只有四目相對，淚水縱橫。她脫下了那件石榴花一樣的紅裙，把床單上鋪了幾張衛(wèi)生紙，自己仰臥下去，我也上了床，只聽她輕輕的如蚊鳴般的說：“你要輕點(diǎn)，會痛的?！?/p>

事后，床單紙上一灘朱紅的鮮血，就如那盛開的石榴花。她收拾了床上，我們相擁而睡，兩人都沒有入眠，天剛朦朦亮，她就起了床，她臨走時對我說：“明天我就到新疆姑媽那里去做事了，你如果愛我就等我兩年?！拔尹c(diǎn)了點(diǎn)頭，說：“我會永遠(yuǎn)等你的?！八齼H著人們還沒起床就走了，我目送著她那石榴花紅的身影消失在晨曦中。

她每月都寄信給我，說她很好，給姑媽照看孩子，只是沒日沒夜的想我。我也每信必回。

一年后，我寄去的一封信就如石沉大海，我盼穿雙眼，問了郵遞員多少次。我想，她可能找到了更好的歸宿。

凄然的心怎禁得從春盼到夏，再從夏盼到冬。到了第二年石榴花又開了，我已經(jīng)徹底失望了?？删驮谶@天，我聽到母親和父親說：“榴花是想嫁給我們兒子的，她家大人嫌貧愛富，給嫁了個公母人。她后來自己到新疆姑媽那里去了，聽說去年春上去買菜出了車禍死了……“我徹底崩潰了，倒在床上清淚長流，也許我寫給她最后的那封情書沒有送達(dá)……

后來我打聽到，石榴的那個男人另娶女人，生有一兒一女。我忽然明白了：說那男人是公母人，是石榴在她父母面前編的。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同床三年保持冰清玉潔不知付出了多少心靈的代價，和身軀的摶斗的苦痛，三十多年過去了，有很多個清晨，我都在吟誦一首古詩：“打起黃鶯兒，莫到枝頭啼。啼時驚“我“夢，不得到遼西?！笆窕ǎ愕幕隁w故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