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賭一卦

我們村子里有個堂叔顏家新，共三兄弟，大哥家旺，弟弟家良。其父是地主，人稱長八爺，有良田百畝。家新讀了共產(chǎn)黨宣言，思想先進，四三年在武岡陸師讀書時就秘密加入了黨組織，有了自己終生信仰，并且為黨積極工作。

每年到了收割季節(jié)，他就回到家中。解放前打稻谷是用一種四方大桶名叫斛桶的，人將割下的一少捆水稻雙手握緊揚過頭頂用力打在斛桶壁上，利用撞擊力將谷子從稻穗上脫落。

回家吃飯了，家新守在田里，就見很多拾稻穗的。家新見父親不在就要拾稻穗的到斛桶里搓谷，或到田里割稻穗。此事不幾天就被父親知道了，便罵家新是敗家子。

其父問他：‘’你為什么要讓別人割稻穗，搓斛桶里的谷？‘’

‘’父親你看到斜道垅里有多少窮人，一年餓死多少人，我家有良田上百畝，反正自家吃不完，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當(dāng)然家新不用革命大道理去說服父親，一是他加入黨組織是秘密的；另外父親沒讀過書，也不懂這些大道理。用行善積德的佛教學(xué)說使父親覺得兒子說得對。往后，只要是收割后，家新都要給那些家中無勞、病重在床的家庭送錢送糧。他這些舉動，被在國民黨當(dāng)團長的哥哥家旺知道了，哥哥回了一躺家，騎著一匹棗紅馬，帶著十余警衛(wèi)，疾騎在古道上。古道上揚起了遮天黃塵，真是八面威風(fēng)。

家旺回家后，就開始教訓(xùn)老二：‘’把你謀了個連長的職務(wù)，你三番五次推托。家中收回了稻谷，你就往外送，吃里扒外?！@年家新二十多歲已經(jīng)武師畢業(yè)了，他做了武岡囯立小學(xué)的教導(dǎo)主任。

‘’大哥，你也趕快辭職，到地方上謀個差事，或教書，或經(jīng)商。跟著你們的蔣委員長是混不出名堂的。國民黨是反動派，專門欺壓人民，是專謀私利的，是沒落的黨派……‘’家旺一聽肺都?xì)庹?，吼道：‘’我懷疑你有共產(chǎn)黨嫌疑，不然你能說得出共產(chǎn)黨的教條？如果不是我的親弟弟，我立即就斃了你。‘’

家新還有弟弟叫家良，他還只有二十來歲，在縣城讀中學(xué)。對于家良，老大拉他進國民黨軍隊，想培養(yǎng)他當(dāng)軍官；而家新也想爭取他入黨，站在共產(chǎn)黨的立場，做一個革命者。兩兄弟都用書信的方式說服他。

四五年，日本投降，國共兩黨談判失敗，形成對立，內(nèi)戰(zhàn)即將爆發(fā)。家良已成人，大哥往這邊拉，二哥往那邊拉，他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無從選擇。當(dāng)然，那時候國民黨力量要大于共產(chǎn)黨。按二哥的說法：共產(chǎn)黨是救窮人，順應(yīng)歷史潮流，其目的是為了解放全人類，實現(xiàn)一個沒有剝削沒有壓迫的共產(chǎn)主義社會，這是個先進黨派；按大哥的說法：國共只要開戰(zhàn)，不到半年，黨國必勝，能在黨國中有個一官半職，那就生活幸福，前程之錦。當(dāng)然，家良此時沒有把握，兩黨之爭，誰勝誰負(fù)，他認(rèn)為選擇對了路，關(guān)系到他的生命和前程，他雖然受了二哥很多革命教育，但他終沒有成熟成一個革命者，沒有堅定的信仰。

他問了老爹，是跟大哥走，還是跟二哥走，老爹一介文盲，他又怎么預(yù)知誰勝誰負(fù)？不過，這個老爹近些年做了許多好事，他把一些田捐給了那些貧顧農(nóng)，漸漸的，他家就十余畝田了。因解放戰(zhàn)爭打得如火如荼，老大家旺身為國軍團長，兩三年不回家了。其實父親早以認(rèn)可了共產(chǎn)黨。他從清朝過來的人，耳聞目睹，中國還沒有一個這么好的共產(chǎn)黨，從兒子的行動來看，共產(chǎn)黨是專門救窮人，為勞苦大眾謀幸福。他也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他勸小兒子還是跟著二哥走，但小兒子還是猶豫不決。這天大早起來，家良找到爹，說決定賭一把。老爹問他怎么賭？兒子回答，到石腳廟去卜卦，如果是勝卦就跟二哥加入共產(chǎn)黨；如果是是陰卦就跟大哥做國民黨！父親同意，說是他和方丈熟悉，要和他起去。其實，石腳廟離他們家不過里把路，于是父子就向石腳廟走去。老爹雖然年過古稀，可健步如飛，兒子一介書生，一會兒就與老爹拉開了距離。長八爺進了廟，老和尚在敲木魚念經(jīng)，長八爺急匆匆的對老和尚說：‘’法師，我小兒子來廟里打卦，是問前程，你幫我個忙，故意給打個勝卦，你什么話都不要說，就說是勝卦。‘’老和尚連連點頭。他們說妥后，家良才氣喘吁吁的進了廟，老爹坐在一邊，也不言語。

‘’師傅。給我占一卦，單問前程?！?/p>

‘’好的，小施主?！虾蜕袘?yīng)聲，手里拿著一付牛角卦，要家良跪在神龕前，老和尚將卦向地上一丟，便說：‘’小施主，恭喜你，勝卦！‘’家良便篤定了信念，跟二哥的黨走。

在家新的介紹下，家良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兩兄弟都積極為黨工作。武岡解放的時候，他們都做出了貢獻，組織城內(nèi)進步人事破壞敵人很多設(shè)施。解放后，兄弟都受到組織表揚。也家安排了工作，家新在新寧縣當(dāng)法院院長，家良參加抗美援朝，后來提了干，轉(zhuǎn)業(yè)后也在某縣當(dāng)公安局副局長。兄弟一直工作到退休。家新生三個兒子，躍春、社春、勝春，三兄弟都是黨員，除躍春在新寧白沙園藝場外，其余兩個都考上大學(xué)，在外地工作。家新高壽九十六歲，家良生兩個女兒，也都是黨員，工作人員。

但家旺卻杳無音信，聽說在淮海戰(zhàn)役戰(zhàn)死，這么多年來，也沒見其有兒女認(rèn)祖歸宗。